一年总是太匆匆。亲爱的日子,这么快流走,又这么快奔来,快得我们来不及握手,就转瞬成了新的日子。田野的风,肆意它的方向;劲风之草,肆意它的生长;我们,肆意拨动琴弦,把每个日子,弹成亲爱的昨天、今天、明天。爆竹声声,春风徐来,从心所愿,与梦同行。
节日是对特定日子的仪式性标记与刻录,而春节,大概便是众多节日里最为浓墨重彩的一次登场和展演了。
在中华文明长河中业已流淌几千年的民间传统春节,一般从腊月初八的腊祭或腊月廿三、廿四的灶祭开始,持续至正月十五闹元宵,丰富多彩的民俗活动在这期间举行,以示纪念与庆祝。
以农历岁首为界,岁首前有腊祭、祭灶、祭祖、除秽,大年三十要贴门神、贴对联、放鞭炮,除夕吃年夜饭、守岁,正月初一开始有亲友拜年、舞狮子、耍龙灯、赏灯会等年俗。
沈从文曾回忆湘西过年,那个边陲小县城,狮子龙灯焰火极为有名。“逢年过节,各街坊多有自己的灯。由初一到十二叫‘送灯’,只是全城敲锣打鼓各处玩去。白天多大锣大鼓在桥头上表演戏水,或在张方桌上盘旋上下。晚上则在灯火下玩蚌壳精,用细乐伴奏。十三到十五叫‘燃灯’,主要比赛转到另一方面,看谁家焰火出众超群。”
沿着焰火行至湖南省会长沙,火宫殿庙会里,臭豆腐、八宝果饭、姊妹团子等风味小吃让人一解嘴瘾;民间传统手艺如工艺糖画、面人、泥哨令人目不暇接;更有弹词湘剧、湘楚民俗、火庙古风,置身其中好不热闹;开福寺的新春祈福会则另有一番风景,除了花鼓戏、民族舞脍炙人口,老街赏灯、烧香祈福的人一如潮涌。
不过,从传统农业文明转型至当下工业与城市文明,国人的生活方式发生巨变。如今回望,祭祀神祗、耍龙舞狮等传统年俗似乎逐渐淡化,祈福、喜庆、休闲、娱乐等富有人情趣味的习俗流传下来,并且因时演变。
在沈从文笔下送灯、烧灯、玩蚌壳精的过年经历,已不再是湘西人过年的主体,“做豆腐、扫屋舍、打耙耙”则成了过年必须。而我的家乡,坐落于湖南沅江的一个村庄,村人合力打糍粑、舞龙狮已经鲜见,贴春联、守岁、祭祖、拜年依然风行。
时代的发展带来生存与生活方式之巨变,不变的是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庆祝这个美好的节日。古老春节与年俗文化,就像一棵树的根系,从来都是既传承又创新。
我们依然在感悟时间流逝,以网络日志、微博、公众号记录传播年度履痕,用苏东坡《守岁》诗句“明年岂无年,心事恐蹉跎;努力尽今夕,少年犹可夸”,勉励人们珍惜年华。
我们依然在说吉祥话讨口彩,除了互道新禧,还会借助科技的便利,以电话、短信、网络为载体,让新年祝福穿越全球。
亲友情、乡土情依旧是我们梦魂所系的磁场。由此分散各地的人们会如候鸟般,在寒冷冬日与拥挤不堪中长途跋涉,历尽艰辛只为过年相聚、团团圆圆。
生命与环境的共鸣感依旧是我们在这个盛大、隆重的节点里所寻觅与感知的。让人际关系有滋有味,不再异化与疏离,是人与自然,人与乡土、人与人之间有意义的共鸣。
为了弘扬年俗文化,许多地方重塑“年味”。在湖南多个市州,地方政府与民间组织的新春庙会内容丰富,以各种民俗风情、戏剧艺术、杂技竞技,努力增加春节的仪式感。
栖居于时空之中,每一次春节仪式感的共鸣都在叠加国人对本土文化的亲密和熟悉感。节日及其所扎根的地域由此不再沉默,而是随腊八、除夕、元宵的时序而起伏,轮流讲述情意绵绵的中国故事。
它们是细微的,在奶奶剪窗纸的鹤发笑颜里,少年赶庙会的喜悦憧憬里;又是深刻的,铭于个体成长的记忆中,并与时代的回声遥相呼应,绵延成栖居人间的生命史与文明史。
于此乡风年俗中感悟伦理亲情、时间生命、文化须脉,在飞速发展的当下,依然是心灵得以慰藉、温暖,而变得坚韧、柔软的所在。